黑暗的驟然降臨仿佛什麽開場的預告。

喬伊斯站在原地, 有那麽一瞬間確實屏住了呼吸，防備著隨時可能從任何方向出現的襲擊。然而，除了隔離門另一邊隱隱約約的槍聲之外, 四周一片寂靜，仿佛有人將這片空間投入了深海中一般, 光線、聲音一起湮滅, 剩下的唯有讓人無法喘息的水壓，彌漫在空氣的每一寸。

他們現在的處境很糟糕。

Zero在面對著不知數量幾何的敵人，從他在通訊中斷前隱隱聽到的動靜來看絕對不是一個人可以輕松應付的數量。而喬伊斯被困在門的另一端，無法前去幫忙, 黑暗中還不知道究竟會出現什麽挑戰人極限的東西。除了繼續往前, 尋找另一條出路，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做些什麽。

……抱歉了，Zero，我沒法聽你的話待在原地等你。

喬伊斯微微瞇起眼, 握緊袖子裏戰術刀的刀柄，慢慢朝著遠處唯一亮起的暗紅色走去。如果他猜的沒錯，在這一層裏肯定會有控制這些電路的控制室, 而那個暗中窺視著的敵人也會在那裏冷眼旁觀他們掙紮。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奪取這座基地的控制權，否則不只是Zero, 連在一層阻攔殺手的巴基和死侍也可能會遭遇到意想不到的情況。他不能讓這種最壞的情況出現。

黑暗中的紅點閃爍了下, 似乎在愉快地呼喚他前去。喬伊斯盯著它看了一會兒, 決定先發制人, 無論對方究竟在搞什麽鬼，他都不應該在這裏坐以待斃，主動出擊才是一個雇傭兵的風格。

他謹慎地靠近目標，經過強化的視力在黑暗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他的視覺功能。因此，喬伊斯很快發現，自己所看到的所有光影都來自於走廊盡頭的某個房間，老式的金屬門虛掩著，從縫隙裏透出還在微微煽動的、屬於電子屏幕的冷光。

這是，數據庫？

把手放在門把上，喬伊斯側耳傾聽了會兒，確定自己只捕捉到了計算機運行的嗡嗡聲，再不猶豫，猛地推開了面前並不沈重的大門。

‘吱呀——’

生銹的轉軸發出磨損的刮擦聲，在寂靜的黑暗裏簡直稱得上震耳欲聾。喬伊斯立刻閃到走廊的墻壁後，並沒有等到從屋裏飛出的子彈或者利刃，這才松了口氣，大大方方走了進去，卻在看清房間中擺設的那一剎那，臉上閃過一絲難得的震驚。

那是幾乎填滿了半個房間的老式計算設備。在對著大門的方向，一面閃著藍光的顯示屏靜靜防置在桌上，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的到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喬伊斯覺得自己會很難相信在九頭蛇裏究竟還有如此老舊的設備，甚至一塵不染，明顯有人經常使用或者打掃，而不僅僅是放在地下的具有某種象征意義的收藏。

喬伊斯皺起眉，又朝前走了半步。

而就在他擡腿的瞬間，他身後的大門忽然無風自動，砰一聲合了起來。喬伊斯猛得一驚，剛要回過頭，桌上的顯示屏裏卻突兀出現了一行文字，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敲打上去的一般，瞬間吸引了他全部的註意力。

“歡迎——”喬伊斯輕聲將它們念了出來：“來到死亡與重生之地。”

“我等你很久了，‘Z計劃’最完美的成品。”

而在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從四面八方的擴音器裏突然傳出了一個冰冷的機械音。和喬伊斯在覆仇者大廈聽到的屬於鋼鐵俠的AI不同，這個聲音裏沒有半點人性化的成分，充滿了漠然，比起星期五更像是數據與電子科技的集合體。而更要命的是，喬伊斯幾乎瞬間就認了出來，當他和快銀一起潛入變種人監獄後，就是這個聲音攔截了自己對九頭蛇資料的破解，將他們逼入包圍圈，還差點毀了他的設備讓他空手而歸。

或許當時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聲音的來歷，但調閱了更多嗨爪的資料，還有美國隊長友情支援，喬伊斯現在當然知道它究竟是個什麽玩意。

“我聽皮爾斯說，你已經在神盾局的短程導彈下化成灰了。”

並不害怕一個死了幾十年還把自己做成程序的人。喬伊斯挑起眉，抱臂胸前，適時表達了自己的和好奇：“所以這個就是你的備份嗎？”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殺死我。”語氣一如既往地令人厭惡，佐拉這麽開口道，更加符合喬伊斯曾經記憶中一閃而過、他曾經偶爾聽見過的那個’Z計劃’背後主謀者的音調：“只有我達到了所有人類向往的永生。”

“把自己變成一堆數據困在電腦裏？”喬伊斯冷笑一聲，覺得這人的腦子簡直有病：“你也不怕哪天被殺毒軟件弄死了。”

“我沒有指望你能夠理解。”

假惺惺地表達了自己遺憾，佐拉的聲音頓了頓。而與此同時，顯示屏上也出現了一份被封存已久的資料，在左下角標註著‘Z計劃’的字樣，而其中的內容，這個世界再沒有比喬伊斯更加眼熟的人存在了。

那是迄今為止他所見過的，Zero最完備的檔案。

而在五秒鐘後，那份檔案在顯示屏上被一分為二，一份依然是關於Zero的改造實驗，而另一份，則已經變成了喬伊斯在脫離九頭蛇前後的行動記錄。

“如果是你的主人格的話，或許比你更能夠欣賞我的偉大創造。”

拖長了聲音，佐拉的腔調就像是在欣賞著自己制造的完美機器。有那麽一瞬間，讓喬伊斯想到了曾經在哥譚差點把自己坑死的四號：

“那麽優秀的作品，卻因為你的出現被玷汙了……對於我來說，你才是那個應該被抹去的病毒。”

“……”

永遠沒法跟九頭蛇尤其是這種瘋子心平氣和地交流，喬伊斯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跟對方扯皮。無論過去多久，這些人腦子有坑的設定都不會崩壞，反正他們之間誰也不待見誰，與其浪費時間吵架，他更願意把這個上世紀的幽靈連同整個基地一起送下去地獄。

“所以，這就是你單獨放我走到這裏的理由？”

捏出了口袋裏鋼鐵俠友情提供的東西，喬伊斯挑起眉，表情一如既往平靜，卻暗含著無法忽略的尖銳殺意：“你有那個本事殺了我嗎？”

“出現錯誤的機器，就應當進行回收校準。”

語氣意有所指，佐拉在顯示屏上放出了基地其他地方的監控圖像。包括基地外跟一大堆嗨爪周旋的美國隊長和雷神，包括地下一層與三個殺手苦戰的巴基和死侍。當然，還有隔離門另一邊，站在屍山血海之上，臉色冷得如同冰霜的Zero。

“我只是來邀請你替我進行一個實驗而已。”他輕快地這麽說道：“你應該感到榮幸，即便是死亡，你也不會死得毫無價值。”

話音未落，還不等喬伊斯反應過來他話裏隱含的意義。他就敏銳地感覺到一陣破空聲從背後襲來，幾乎眨眼，就已經到了離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喬伊斯瞳孔一縮，猛得側身躲開。

一道冷光幾乎擦著他的鼻尖掠過，削下了幾縷金色的發絲。如果不是他躲得快，他現在一定已經被這個偷襲者割開了喉嚨。

“……這就是你所謂的實驗？”

急退數步，直到離開了對方的攻擊範圍才停下。喬伊斯瞪著面前慢慢轉過身，面容年輕而陌生的殺手，眼神已經不能用陰沈來形容：“果然一如既往的無恥。”

“只要最後能夠達成效果，無論用什麽手段都可以。”

左拉慢悠悠地這麽解釋了一句。而在一擊未中之後，那個殺手又再度逼了過來，沒有給喬伊斯留下一點喘息的機會，幾乎是壓著他在跟自己纏鬥。

“哦，忘了跟你介紹，這是‘Z計劃’最後一個成果。”

機械音用語速的變化表達了自己的愉悅，左拉的語氣聽起來簡直令人作嘔：

“按照你的習慣，你可以叫他八號，這是我給你的小小的恩惠。”

“閉嘴。”

在激烈的戰鬥之中還要被精神汙染，喬伊斯的神色越發惱怒。不過，雖然八號看起來的確有被改造過的跡象，速度和力量都遠遠超過普通的九頭蛇特工，但對於跟一筐怪物打過架的喬伊斯而言，還算不上什麽威脅。他所防備的只是對方有沒有又被二次改造出什麽奇怪的超能力，既然左拉會把人放出來偷襲自己，那應該確實有點什麽本事才對。

但是，喬伊斯這一次卻猜錯了。

被一腳踹到了某個計算設備上，隨即又握著刀如獵豹般撲來。喬伊斯看著八號幾乎是不要命的身影，輕輕‘嘖’了聲，用金屬臂當住對方的刀，然後左手一翻，就輕而易舉的朝他脆弱的脖頸斬去。

在這種情況下要麽被殺，要麽丟車保帥。八號顯然也是個狠人，幹脆用右手一擋，雖然不可避免丟了半條胳膊，卻也避免了被喬伊斯當場捅死的命運。

“呲——”

向後躲開噴濺而來的鮮血。喬伊斯甩了甩刀上沾染的艷紅，看著八號踉踉蹌蹌後退著站穩，皺著眉剛想說些什麽，卻突然感覺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無力感從血液中蔓延開來。

……怎麽？

無法控制自己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在地上。喬伊斯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八號被斬斷的右手，發現他掌心握著一支註射器，裏面的液體已經空了三分之二。很顯然，就是在兩人靠近的短短幾秒內，對方哪怕丟了條胳膊也要紮進自己體內的。

“那是什麽？”

擡起頭，喬伊斯咬緊牙關，抑制住喉嚨裏湧上的腥甜，表情恐怖得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一點需要你幫我實驗的小成果而已。”

左拉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遙遠，但他很清楚，那是因為自己清醒的神智正在飛速流失：

“既然這個項目能夠研制出基因穩定劑，那我們有什麽理由研制不出崩潰加速劑，你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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